看透多少人性

這個寒假我終於把剩下兩本半的鹿鼎記給看完了
至此已把金庸全部的武俠小說看過一次，似乎很了不起
但比起某些看過N次的武俠迷來說，我遜了點…

遜歸遜，畢竟看完了整套
看完整套這個想法從國三開始一直到研究所才完成
呃，我能說金庸整套小說我看了八年嗎……
國中時因為迷上朱茵，自從看了她演的港劇《射鵰英雄傳》後就順便把小說一起看了
接著是神鵰，不過沒續著倚天，因為覺得倚天跟射鵰和神鵰關聯性不大
其他的故事大多從電視、漫畫或一些討論文章大概瞭解，還有當時單機版的「金庸群俠傳」…
當時最喜歡的是黃蓉（因為朱茵愛烏及烏…或是因為某人愛烏及烏吧…）
對郭靖的感覺除了是個幸運的笨蛋以外沒多大的成見，倒是滿討厭楊過和小龍女的
對楊過的反感來自於他的出現迫使黃蓉變成不好不壞的小心眼
至於小龍女只能說她除了美貌之外其他不是白痴就是木頭，遠不及黃蓉機伶可愛

射鵰神鵰看完後我便想著換一個口味看看，來看看鹿鼎記吧！
這個決定，讓我見識到了這輩子我最痛恨的人格-韋小寶！
市井無賴、油調滑調、欺善怕惡、不學無術…還有什麼能罵的都用上吧！
當時的我真納悶一生寫盡大英雄大豪傑的查老先生怎麼會在封筆作上寫出這麼個小人出來？
就算金庸解釋過韋小寶如何貼近真實世界的人格或他多麼認同這個角色的存在
我就是沒辦法接受，這種人存在意義跟我的價值觀完全背道而馳…

大四推上研究所後，剩下無所事事的最後一個學期，我賭上一口氣要把金庸所有的小說看盡
先從改版的《天龍八部》開始（因為結局變動大…），接下來的順續忘的差不多了
但該看的都有看到，甚至連改版的《射鵰》和《神鵰》都看了，慢慢有種感覺…
同樣的故事，不同的年紀來閱讀，真的會有不同的感受，八年前的我只著迷於故事內容
現在的我卻對人物的個性及想法有了更多一層的瞭解，這樣的領悟讓我連討厭的楊過都喜歡上了
我不得不對金庸對故事情節安排及人物角色刻畫之深感到驚嘆不已
角色與角色間的個性及動機一定要發生衝突才能產生出一個故事來，戲劇小說皆如此
諸如天龍八部、射鵰三部曲如此龐大架構的故事間會有多少的人物，多少的角色
這必須要多慎密而精細的安排，才能讓角色與角色之間產生衝突、共鳴，進而發生故事
除了佩服還能說什麼？

而當我看遍蕭峰的豪邁、令狐沖的瀟灑、楊過的狂傲、黃蓉的機伶、趙敏的沉著、程靈素的溫柔體貼（大推程靈素，這樣的女孩每個男人都應該找一個，順便再加上兩個：『狄雲的衰尾』及『胡斐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還是得回到我不願面對的最後一本書-鹿鼎記
我原以為經過時間的成長，我應該能已經能接受韋小寶這種小人性格的故事主角
可是壞就壞在我把全部的英雄豪傑都看遍之後才來看韋小寶，不但沒能認同這個角色
反而更痛恨這種人物的存在，看了三本半的鹿鼎記差不多也到開學的時間
剩下的就擱著沒看，直到今年寒假才有時間把未竟的工作給完成…

看到故事的後段時，我突然能理解為什麼這樣一個小混混可以在江湖上生存
除了他逢兇化吉的運氣外，還有就是他懂得分享的道理
換作是其他故事裡的主角，這種因禍得福或不勞而獲的利益總是被用在偉大而空泛的理想（夢想？妄想？）之上
韋小寶這人胸無大志，一心只想著衣錦還鄉後在揚洲開他七、八間麗春院
什麼為國為民、憂民之憂的情操壓根兒都沒有
但偏偏讓他抄了鰲拜的家、乾領皇上的賞賜，甚至讓他手握清廷龍脈重寶的秘密
妙就妙在這人貪雖貪，但更懂得明哲保身（在麗春院偷吃學來的）及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
自己吃不完的還會分給別人吃，反正拿得多，把所有人餵飽後還是自己吃最多
無心插柳之下，反而使得人心歸屬，就算是因利益結合，反正韋小寶也只求保命交差
比起其他的大英雄大豪傑來說，這傢伙收買人心的方式及速度倒是乾淨俐落的多…

從此更深一層的來看人性，記得專科時期社團老師曾說過，若把人格分成上、中、下三等
則戲劇故事裡的英雄人物均是上等人格，而發生的故事往往是悲劇故事
而下等人格的人物都是些市井小民及丑角，扮演的故事往往是喜劇或鬧劇
至於中等人格包含了對上等人格的嚮往及下等人格的無奈
這也就是我們現實生活裡的真實人格-不好不壞
我們嚮往偉大的情操，卻又有一點點的好逸惡勞；
永遠懂得是非之分，但絕難做到黑白分明…
或許我們愛國，但絕難做到郭靖般為國為民；
或許我們對感情專心，但難以如段譽般痴心不悔…
因為這些人物的性格都是單向的，往往執著於一個態度或一個點上
以故事角色的塑造而言，這些人物刻畫出特點，但卻缺少了層次及深度
相較於戲劇小說裡的單向性格的人物而言，真實人性的層次複雜多了
所以我們嚮往上等人格的角色，希望自己的人格也能昇華成上等
我們取笑下等格人的角色，並隨時警惕自己不應墮落或腐敗
但偏偏我們看不到和我們一樣的人格在故事內出現
人性的盲點讓我們只知方向而不知身在何方…

韋小寶絕對是一個下等人格的角色，跟他廝混在一起的傢伙也好不到哪去
但他對於事情的第一個反應卻往往是我們一般人心底最深層的想法及恐懼
畢竟要是沒那麼多顧慮的話，誰不想在遇事時臨陣脫逃？
誰不想大把大把金銀珠寶往自個兒家裡送？誰不想妻妾成群坐擁美女如雲？
鹿鼎記這部小說最成功的地方，就是經由一個最下賤最沒有道德價值觀念的人看到了我們自己…

賴聲川曾在一次機緣遇見金庸本人，並問出所有金庸迷都會問出的蠢問題：
「這麼多又這麼龐大的故事，你是怎麼寫出來的？」
金庸則回答：「我把所有人物角色的性格設定完成後，他們自己就會跑了…」
寫出多本膾炙人口的小說已然不易，而對角色性格的刻畫又須看透多少人性
我仍然討厭韋小寶這個角色，但不得不承認這是金庸所描述的人物中最成功的一個角色
或許金庸在最後一部小說寫出這樣的角色，就是要提醒看遍故事人物後，最後還是要回到自己吧！